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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王蒙的《紅樓夢》研究對文學批評的啟示
摘要：相對于職業(yè)文學批評家來說，王蒙對《紅樓夢》的研究點比較散、碎，但難得的是他結合自己的文學創(chuàng)作經驗來談，這就使得他的研究接近作者、接近讀者，更好地體會作者本意。同時，他的研究體會也給中國現在的文學批評界一些啟示：一是要尊重文學感受在文學批評中的作用;二是引導人們重新認識點評等傳統(tǒng)文學批評方式的價值。
關鍵詞：王蒙;紅樓夢;文學批評：啟示
談到現在中國文學批評的問題和特點時，王蒙認為主要有這樣幾點問題，“一是注意宏觀不注意微觀，喜歡樹立旗幟，籠而統(tǒng)之;二是急于進行價值判斷，不注意認知判斷，”“太急于作價值判斷，急于說他是好還是壞，但作品到底是怎么回事，作品中有哪些是創(chuàng)新的，哪些是借鑒的，哪些是和古今中外不約而同，很少有人說。”這種看法或許只是他的一家之言，但是不能否認這樣的問題確實存在。王蒙對《紅樓夢>的感受型批評不僅是對紅學批評發(fā)展的一種有益補充，同時也可以給予我國文藝理論建設以重要啟示。
作為一位作家，其作品不被真正理解而被做出錯誤判斷和定位的情況，王蒙深有體會，這種體會也使他能尊重和理解其他作者。對于作品的批評，不是簡單地肯定或者否定，而是承認多樣性的存在。這樣的思維方式和批評態(tài)度也值得當代文學批評家借鑒。
一、文學感受對文學批評的重要意義
李怡在《失落了文學感受的文學理論與文學批評》中指出：“我們也必須正視這樣一個事實，即我們關于文學的判斷也同時與文學創(chuàng)作本身漸行漸遠，我們注意的是當代思想在‘超越’具體文學實踐意義上與西方文化、西方詩學潮流的溝通、對話，但忽略了對中國文學實際的感受、體驗與把握。”我們的文學思想的產生應該來自于對于當前文學作品的真切感受，離開了對于文學作品的實際感受，任何“理論”都只能是空洞無物的。任何有價值的文學研究與文學批評都建立在對于文學現象的真切體悟之上。
在王蒙的評紅文字中，有意識地將自身創(chuàng)作所帶來的感受運用到他的批評視野中，他說：“創(chuàng)作是作家對生活的感受，那么評論呢?首先是批評家對作品的感受。正像作家應該善于感受(感覺、體驗、認識)生活一樣，評論家也應該善于感受(感覺、體驗、認識)作品。”王蒙將這種批評方式自覺地融入到自己的文學批評實踐中。當然，感受型批評和對文學進行詩性詮釋都不是王蒙個人的獨創(chuàng)，他的意義在于將這兩種極其重視文學感受的批評方式運用到了對《紅樓夢》的闡釋中去，不能不說是拓寬了“紅學”研究的思路和方式。
重視文學感受在文學批評中的重要性對于塑造具有本民族特色的文學批評具有十分重要的作用和意義。那些備受推崇的西方批評大家，也并不是只知道純理論的推衍，或跟在某個理論家后面復制、轉述現成的理論，相反，其最初的理論建構正是從感悟中生發(fā)出來的。比如本雅明，“他讀了無數的資料，做了大量的筆記，閱讀了大量英文、法文、德文的小說和著作。讀完之后，他突然悟出一點東西來，于是他就寫那么一兩句，這種警句式的隨筆就變成了他的理論”。像福柯所說的：“我喜歡批評能迸發(fā)出想象的火花。它不應該是穿著紅袍的君主。它應該挾著風暴和閃電。”“好批評家是這樣一個人，敘述他的靈魂在杰作之間的奇遇。”反觀我們自身，我們本土的批評傳統(tǒng)就是感悟，而當代批評家們卻沒有很好地繼承，這恐怕會讓那些珍視“感悟”的域外學者百思不解。
王蒙作為作家，善于利用創(chuàng)作體會，并將創(chuàng)作的體會與所批評的對象(作家、作品、理論等)結合。不論談《紅樓夢》的小說技巧，還是談理論問題，抑或批評作家、作品，他都將感受批評的方法運用得靈活自如。這種感受型批評與中國傳統(tǒng)文藝批評方法其實有許多相似之處，是對傳統(tǒng)批評方法的繼承。而且王蒙也敏銳地意識到中國文學批評存在的忽視文學感受的問題，他也有意識地在自己的評紅文字中對這一傾向進行糾正。可以說，王蒙的文學批評雖沒有構建出深邃而博大的理論體系，但他的理論所具有的“得風氣之先”的影響力和震撼力，卻是許多文藝理論思考者所不能輕易達到的。他在文論思考中所表現出來的關懷時代文學發(fā)展、扶持它健康成長的責任感，所表現出來的時代敏銳性和理論寬容性，尤其是他基于實踐理性的態(tài)度而對于理論不足之處的不斷校正的勇氣，對于我們目前的文學理論建設有著特別明顯的現實針對性和啟示性，這也是他的《紅樓夢》研究的重要貢獻之一。
二、重新認識中國傳統(tǒng)批評方法的價值
評點文本其實也具有較高的理論價值，中國古代小說理論就是以感性點評為主，評點是主要形式。而馮其庸認為評點“這種方式是可取的，行之有效的。有些人評點得不好，并不是這種方式不好，而是評點的人本身水平的問題。”持這種觀點的學者都呼吁將這種文藝批評方式發(fā)揚光大。有意義的評點不僅是一種不同于其它批評方式的思路，而且應當能夠提供對作品的獨特感受和理解，能夠拓展人們對文學的感受和認識。”在今天文藝學研究對文學文本研究不足的情況下，重新審視評點式文本分析和批評，對文藝學研究的發(fā)展仍具有積極意義。王蒙評中已經實踐了“向內轉”與“向外轉”的兼顧，是介于傳統(tǒng)評點與重分析、輕感悟的理論批評之間，即注重理性分析與文學感受相結合，有意識地運用“中國化”批評方法細讀文本，以藝術鑒賞眼光體會作品、作者想要表達的情感思想，并將西方批評理論滲透自己的感受式批評中，強化了傳統(tǒng)評點的理論品質與時代感。這是他評點的成就，而這樣的成就讓人認識到以中國傳統(tǒng)批評方法來解讀經典，即使在當代也同樣可以產生巨大的影響力。在這里，方法和文本全是“舊”的、本土的、傳統(tǒng)的，但是使用這樣方法的人具有的卻不僅僅是前人狹隘的美學觀和方法論，這樣基于本民族傳統(tǒng)批評方法和文學經典，又利用了西方批評方法的思維，得出的結論無疑是具有自主創(chuàng)新性的。要建立我們獨特的批評話語，必須繼承傳統(tǒng)文學批評方法中的優(yōu)秀部分，在此基礎上再借鑒西方文論精神，聯系我們自身文藝建設的問題才能創(chuàng)造出有特色的、不是一味盲從西方文論的文學批評。
王蒙的感受型批評對建設中國當代文藝理論也有獨特的價值。在《說不盡的話題——奇書<紅樓夢>》中，王蒙曾談到：“文學觀念文學思潮雖然千變萬化并且近年來頗有發(fā)展進步，但是反過來拜倒在某種思潮面前而不懂得去珍重、去領略、去研究文學特別是杰出的文學作品本身，以為躉一點洋貨領略一點新詞就有了獨得之密，就可以反過來視文學杰作如草芥，視炎黃作家如草芥，恐怕是本末倒置，熱昏了頭。”這說明他很清醒敏銳地意識到了當代中國文學批評存在的問題，并有意識地在自己的文學批評中運用“中國化”的批評方法、批評理論細讀文本，仔細體會作品、作者想要表達的情感思想，對文學批評中存在的這一現象進行反思。
這里“中國化”的批評方法并不僅僅是指中國古代至今留下的古代文論精髓，而是王蒙將西方批評理論自我消化后，創(chuàng)造性地將其滲透至意識深處，同我們本民族的優(yōu)秀理論相結合，相互補充所體現出來的真正有中國特色的、同時又不脫離世界，適合中國文學批評的一套方法。這套方法涉及到了創(chuàng)作論、當代西方文學批評方法、當代馬克思主義文學批評方法和中國古代文論中值得保留和借鑒的思維方法。有研究者認為，中國當代批評界存在兩種悖反癥狀：一種研究有學理而無實際，缺乏對時代和文本的針對性和可行性;另一種卻由于跟現實生活過于逼近，失去了理性層面上的探討。
如何在理性與感性、科學與藝術之間尋找批評思維的切入點，也是我們亟需解決的問題。而王蒙的評紅研究，雖然對這一問題的解決可能不會產生直接作用，但是他的批評思路和批評態(tài)度卻可以給我們提供一個很好的思考范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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