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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留德博士的打工經(jīng)歷
這是一個中國留德博士的打工經(jīng)歷,讀來令人心靈一陣陣震顫。面對德國人流動在血液中的那種生存競爭意識,打工博士獲得了比打工報酬更具價值的“真經(jīng)“,我們能從中獲得一些什么樣的啟示呢?一
未去德國留學之前,我想得挺美,那是一個高度工業(yè)化的國家,一邊讀書,一邊打工,學業(yè)完成之時,也可積累一筆可觀的財富。不料,到了德國的科恩我才發(fā)現(xiàn),那兒的失業(yè)率高得驚人,要打一份比較理想的工,真比登天還難。
第一個暑假,我出去打工,一大早就到大學生打工辦事處去登記,誰知,一直等到上午10點才開門(本來人家的開門時間是早就定了的,只怪他沒留心)。我想,真冤,白耽誤了三四個鐘頭?墒牵仡^一看,身后已經(jīng)排起了一條長龍,從那紅黃黑白各種膚色上看,我就可以斷定,前來報名打工的是一支“多國部隊“。看到這副情景,我的內(nèi)心稍稍得到了一種安慰,沒白等,總算搶了個第一。
我在一大堆用人信息卡中翻來翻去,有的單位不錯,但離學校太遠,有的距離較近,可是跟作息時間又有沖突。挑來挑去,我拿不定主意,排在后面的人不耐煩了,大聲嚷嚷,催我快點兒走開。最后,我選中了一家私營造紙企業(yè)。
第二天,我到造紙廠去上班,被分配到切料車間。盛夏炎天,空氣中流動著灼人的熱流,車間里的溫度高達40℃,空氣污濁不堪,令人窒息。在這樣的環(huán)境里干活,每天一站就是8個小時,震耳欲聾的機器像絞肉機一樣,絞動著身上的每一根神經(jīng)。不是親身經(jīng)歷,打死我也不敢相信,工業(yè)化的德國還有如此惡劣的生產(chǎn)環(huán)境。
頭一天打工,我?guī)状胃械阶约嚎煲撁摿,就要撐不住了,不得不跑到風扇跟前去吹吹涼風。但見德國佬一個個熱得工裝透濕,汗如雨下,也沒有一個停下手中的活,更別說離開崗位去吹涼風了。我很佩服這些德國工人,真能吃苦,我生怕完不成自己的任務,也只好咬牙堅持操作,不料,機器突然出了毛病,玩不轉(zhuǎn)了。
領(lǐng)班聞訊趕來,一臉緊張,好嚇人。我膽怵地說:“領(lǐng)班先生,這可不是我誤操作弄壞的,我是嚴格按照工藝流程一步一步來的!“領(lǐng)班說,“不是,這臺機器老掉牙了,盡出毛病,不能怪你。“說著,領(lǐng)班像跟誰賭氣似的,快節(jié)奏地開始整治機器。
我站在一旁插不上手,盯著領(lǐng)班在機器上忙活,心里直好笑,這人八成跟機器一樣有病,機器出了毛病,又不是人為的,干么那么上勁去整。瞧他副緊張的樣子,就像有人用槍逼著他似的,傻冒!領(lǐng)班又熱又急,渾身像水洗的一樣,忙得有條不紊。領(lǐng)班的技術(shù)真是過硬,整整23分鐘,就把機器擺弄好了。他顧不上歇息一會,就忙朝我招手:“小伙子,快來快來,行了,抓緊干吧。“說著,又跑回到自己的崗位,忙得不亦樂乎。
離下班還有20分鐘,阿龍的活還剩不少。正在這時,領(lǐng)班帶著兩個提前干完活的工人來幫他了。阿龍很不好意思,“你們幫我,讓我怎么感謝你們吶?“沒人同他搭話,只顧干活,阿龍總算在下班鈴響之前完成了當班的任務。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我有點兒刑滿釋放的感覺,快步?jīng)_出車間,長長地吸了一口氣。不知什么時候,領(lǐng)班已追到我的身邊,語氣平和地問,“小伙子,頭一天上班,不大習慣吧?“我說還好。領(lǐng)班說,“我看得出來,你有點吃不消,是吧?不過,既然來打工,就得忍著點啊。“領(lǐng)班很有人情味,我沒忘他的幫助,說了幾句感激的話。領(lǐng)班爽朗地大笑起來,“大伙兒都在吃一鍋飯,誰幫誰呀,干好了,都有飯吃,干得不好,一齊玩完!拔夷X門一熱,似乎悟出了點什么。
整個暑假,我在造紙廠打工的最大收獲就是領(lǐng)班說的這句話:“都在吃一鍋飯,干好了,都有飯吃,干得不好,一齊玩完!
二
按說,德國政府還是很鼓勵大學生搞勤工儉學的,按照有關(guān)法律規(guī)定,大學生在得到所在地勞動部門發(fā)放的“通行證“之后,就可以到任何一家愿意接收他們的企業(yè)里去掙錢。但是,想打工的人太多太多,而可供選擇的職位又太少太少,別說是外國留學生,就是土生土長的大學生,也都想利用假期找一份能掙錢的工作。
第二個暑假,我在一家電視機廠干活,跟人一齊來打工的大學生有6個人,一個黑人,3個德國人,還有一個朝鮮人。這樣以來,我們中間也便存在著一種競爭。相比之下,德國人干得最出色,從上班到下班,沒見他們歇過手,總是在不停地忙活。其中,年齡最大的哈森簡直就是一個地地道道的“活雷鋒“,即便自己手里的活忙完了,也能找到活干,要不然,就拿一把掃帚在車間里東掃掃,西掃掃。其實,車間里每天都有人專門打掃,可以說是一塵不染。我不明白,這個哈森在那兒掃什么呢,我怎么就看不見要掃的東西呢。
哈森人也很厚道,我有意跟他接近,談心時問他,“你在上班時間總是忙個不停,能不能告訴我,這是你的習慣嗎?“哈森說,“是,也不是!敖又,他很坦誠地告訴我,他們德國人在工廠干活,不怕有事做不完,就怕閑著沒活干。一旦沒事了,人人都感到緊張,所以,大家都習慣于沒事找事干。如果站著發(fā)呆,被工頭撞見,哪怕你的活干完了,他也會認定你是一個偷懶的家伙。
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從那以后,我在上班時間忙完自己的活以后,總是立即抄起掃帚打掃衛(wèi)生,或者拿起抹布東抹抹,西抹抹。起初,我很為自己這種裝模作樣的表演感到好笑,但不久就找到了感覺:主動找事干總比找不到事干更能讓人快樂。有幾次,來車間找碴的工頭看到我忙得歡天喜地,眼里自然流露出贊許的目光,有時,他還走過來親切地拍拍我的肩膀說:“中國小伙子,勤快!“第二個月,我就被提升為領(lǐng)班,薪酬翻了一番。
作為一名打工仔,我完全徹底把自己的博士身份拋到九霄云外,在車間,我就是一名工人,而且是臨時的,隨時隨地都有可能被辭退。一旦丟了工作,我就得重新加入到四處求職的打工人流之中,去接受一次次被拒之門外的痛苦。珍惜手中的工作并為自己的明天拼命工作,是德國人傳染給我的危機感,也是我求生本能的生命意識的覺醒。
在我們這個車間,有一個快要退休的老頭,他每時每刻都在擔心自己的技術(shù)過不了關(guān),會遭到公司的提前解雇。他每天在來上班的路上,都要為自己祈禱,求上帝保佑他別出事。我安慰他說:“你都快干一輩子了,完全沒必要這么緊張。即便被辭退,回家養(yǎng)老就是了,何必自尋煩惱呢?“老頭說,“你不知道,我的年齡是快退休了,但我的工齡比較短,退休后拿不到多少養(yǎng)老金,能多干一天,就能多得一天的報酬。所以,退休之前我得拼命掙錢!
窺探到這位老工人的內(nèi)心世界以后,我已沒有了丁點兒傷感,在一個充滿競爭的社會,不如此拼命又能怎樣?
三
在完成學業(yè)的最后一個暑假,我被一家電器廠聘用,那是一家專門為西門子公司生產(chǎn)配套器材的傳統(tǒng)企業(yè)。近年來,電子行業(yè)的競爭只有二個字:“慘烈“。
我到電器廠上班的第四天,就發(fā)生了一件令人震驚的奇事:5名高層決策者之一的副董事長給自己判了“死刑“――飲彈自斃了。這件事給我上了一堂生動的“敬業(yè)課“。
原來,這位自殺的副董事長先生是一位很受員工尊敬的領(lǐng)導,他愛廠如家,視企業(yè)的生存如自己的生命。他主管產(chǎn)品銷售,近年來公司的經(jīng)營收入每況愈下,他常常流露出一種無可奈何的痛苦狀,畢竟50多歲了,心有余而力不足。就在他主持的最后一次會議上,他當著在場的所有員工引咎自責,聲稱無臉面對與他同甘共苦多年的兄弟們。誰也沒想到,就在那天夜里,這位副董事長只用一顆子彈便悄悄地送自己上路了,永遠離開了他為之奮斗大半生的公司,離開了與他相依為命的全體員工。
“怎么會這樣呢?“我覺得副董事長的行為太不可思議了,但我不得不承認,這就是德國的現(xiàn)實,企業(yè)的生存對于所屬員工來說都是至高無上的,一個員工必須無條件甚至以生命為代價維護自己企業(yè)的最高利益。以往,我只在影視作品中看見過老板跳樓,那是因為破產(chǎn)后走投無路,而這位董事長做得就更“超前“了。我由此了解了德國生存競爭的殘酷,我的心靈為此受到極大震動。乍聽起來,這種事難以置信,但細細想來,在資本主義社會里,生存競爭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副董事長用自己的手來完成自我“淘汰“過程,雖然殘酷了些,也算是一種識時務的選擇吧。
去年,我順利拿到博士學位,從德國歸來,在上海浦東應聘一家美國公司的銷售部經(jīng)理一職。面試時,公司的副總經(jīng)理問我,“你準備運用什么樣的戰(zhàn)略來改善本公司在中國的銷售現(xiàn)狀?“我從容地講述了德國那位副董事長自殺的故事。最后說,“我不欣賞這位董事長先生的選擇,但我崇敬他那種忠于并獻身于自己企業(yè)的精神,我將把這種精神貫穿于我的整個職業(yè)生涯之中!案笨偨(jīng)理以贊賞的目光細細地看了我一會兒,然后微笑著點點頭,“龍先生,我很榮幸地告訴你,你已經(jīng)正式成為我們公司的一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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