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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齋志異之花姑子》原文及譯文

時間:2020-08-19 20:35:03 國學(xué)智慧 我要投稿

《聊齋志異之花姑子》原文及譯文

  引導(dǎo)語:《聊齋志異》,簡稱《聊齋》,俗名《鬼狐傳》,是中國清代著名小說家蒲松齡創(chuàng)作的短篇小說集。下面是yjbys小編為你帶來的《聊齋志異之花姑子》原文及譯文,希望對大家有所幫助。

  原文:

  安幼輿,陜之撥貢生,為人揮霍好義,喜放生,見獵者獲禽,輒不惜重直買釋之。會舅家喪葬,往助執(zhí)紼。暮歸,路經(jīng)華岳,迷竄山谷中,心大恐。一矢之外,忽見燈火,趨投之。數(shù)武中,欻見一叟,傴僂曳杖,斜徑疾行。安停足,方欲致問,叟先詰誰何。安以迷途告,且言燈火處必是山村,將以投止。叟曰:“此非安樂鄉(xiāng)。幸老夫來,可從去,茅廬可以下榻。”安大悅,從行里許,睹小村。叟扣荊扉,一嫗出,啟關(guān)曰:“郎子來耶?”叟曰:“諾。”

  既入,則舍宇湫隘。叟挑燈促坐,便命隨事具食。又謂嫗曰:“此非他,是吾恩主。婆子不能行步,可喚花姑子來釃酒。”俄女郎以饌具入,立叟側(cè),秋波斜盼。安視之,芳容韶齒,殆類天仙。叟顧令煨酒。房西隅有煤爐,女郎入房撥火。安問:“此女公何人?”答云:“老夫章姓。七十年止有此女。田家少婢仆,以君非他人,遂敢出妻見子,幸勿哂也。”安問:“婿何家里?”答言:“尚未。”安贊其惠麗,稱不容口。叟方謙挹,忽聞女郎驚號。叟奔入,則酒沸火騰。叟乃救止,訶曰:“老大婢,濡猛不知耶!”回首,見爐旁有蒭心插紫姑未竟,又訶曰:“發(fā)蓬蓬許,裁如嬰兒!”持向安曰:“貪此生涯,致酒騰沸。蒙君子獎譽(yù),豈不羞死!”安審諦之,眉目袍服,制甚精工。贊曰:“雖近兒戲,亦見慧心。”

  斟酌移時,女頻來行酒,嫣然含笑,殊不羞澀。安注目情動。忽聞嫗呼,叟便去。安覷無人,謂女曰:“睹仙容,使我魂失。欲通媒妁,恐其不遂,如何?”女抱壺向火,默若不聞,屢問不對。生漸入室,女起,厲色曰:“狂郎人闥,將何為!”生長跪哀之。女奪門欲去,安暴起要遮,狎接臄?。女顫聲疾呼,叟匆遽入問。安釋手而出,殊切愧懼。女從容向父曰:“酒復(fù)涌沸,非郎君來,壺子融化矣。”安聞女言,心始安妥,益德之;昶穷嵉,喪所懷來。于是偽醉離席,女亦遂去。叟設(shè)裀褥,闔扉乃出。

  安不寐,未曙,呼別。至家,即浼交好者造廬求聘,終日而返,竟莫得其居里。安遂命仆馬,尋途自往。至則絕壁巉巖,竟無村落,訪諸近里,此姓絕少。失望而歸,并忘寢食。由此得昏瞀之疾,強(qiáng)啖湯粥,則唾?欲吐,潰亂中,輒呼花姑子。家人不解,但終夜環(huán)伺之,氣勢阽危。一夜,守者困怠并寐,生矇瞳中,覺有人揣而抁之。略開眸,則花姑子立床下,不覺神氣清醒。熟視女郎,潸潸涕墮。女傾頭笑曰:“癡兒何至此耶?”乃登榻,坐安股上,以兩手為按太陽穴。安覺腦麝奇香,穿鼻沁骨。按數(shù)刻,忽覺汗?jié)M天庭,漸達(dá)肢體。小語曰:“室中多人,我不便住。三日當(dāng)復(fù)相望。”又于繡祛中出數(shù)蒸餅置床頭,悄然遂去。安至中夜,汗已思食,捫餅啖之。不知所苞何料,甘美非常,遂盡三枚。又以衣覆余餅,懵騰酣睡,辰分始醒,如釋重負(fù)。三日餅盡,精神倍爽,乃遣散家人。又慮女來不得其門而入,潛出齋庭,悉脫扃鍵。

  未幾女果至,笑曰:“癡郎子!不謝巫耶?”安喜極,抱與綢繆,恩愛甚至。已而曰:“妾冒險蒙垢,所以故,來報重恩耳。實不能永諧琴瑟,幸早別圖。”安默默良久,乃問曰:“素昧生平,何處與卿家有舊?實所不憶。”女不言,但云:“君自思之。”生固求永好。女曰:“屢屢夜奔固不可,常諧伉儷亦不能。”安聞言,悒悒而悲。女曰:“必欲相諧,明宵請臨妾家。”安乃收悲以忻,問曰:“道路遼遠(yuǎn),卿纖纖之步,何遂能來?”曰:“妾固未歸。東頭聾媼我姨行,為君故,淹留至今,家中恐所疑怪。”安與同衾,但覺氣息肌膚,無處不香。問曰:“熏何薌澤,致侵肌骨?”女曰:“妾生來便爾,非由熏飾。”安益奇之。女早起言別,安慮迷途,女約相候于路。安抵暮馳去,女果伺待,偕至舊所,叟媼歡逆。酒肴無佳品,雜具藜藿。既而請安寢,女子殊不瞻顧,頗涉疑念。更既深,女始至,曰:“父母絮絮不寢,致勞久待。”浹洽終夜,謂安曰:“此宵之會,乃百年之別。”安驚問之,答曰:“父以小村孤寂,故將遠(yuǎn)徙。與君好合,盡此夜耳。”安不忍釋,俯仰悲愴。依戀之間,夜色漸曙。叟忽然闖入,罵曰:“婢子玷我清門,使人愧怍欲死!”女失色,草草奔出。叟亦出,且行且詈。安驚孱愕怯,無以自容,潛奔而歸。

  數(shù)日徘徊,心景殆不可過。因思夜往,逾墻以觀其便。叟固言有恩,即令事泄,當(dāng)無大譴。遂乘夜竄往,蹀躞山中:迷悶不知所往。大懼。方覓歸途,見谷中隱有舍宇。喜詣之,則?閎高壯,似是世家,重門尚未扃也。安向門者訊章氏之居。有青衣人出,問:“昏夜何人詢章氏?”安曰:“是吾親好,偶迷居向。”青衣曰:“男子無問章也。此是渠妗家,花姑即今在此,容傳白之。”入未幾,即出邀安。才登廊舍,花姑趨出迎,謂青衣曰:“安郎奔波中夜,想已困殆,可伺床寢。”少間,攜手入幃。安問:“妗家何別無人?”女曰:“妗他出,留妾代守。幸與郎遇,豈非夙緣?”然偎傍之際,覺甚膻腥,心疑有異,女抱安頸,遽以舌舐鼻孔,徹腦如刺。安駭絕,急欲逃脫,而身若巨綆之縛,少時悶然不覺矣。安不歸,家中逐者窮人跡,或言暮遇于山徑者。家人入山,則裸死危崖下。驚怪莫察其由,舁歸。

  眾方聚哭,一女郎來吊,自門外噭啕而入。撫尸捺鼻,涕洟其中,呼曰:“天乎,天乎!何愚冥至此!”痛哭聲嘶,移時乃已。告家人曰:“停以七日,勿殮也。”眾不知何人,方將啟問,女傲不為禮,含涕徑出,留之不顧。尾其后,轉(zhuǎn)眸已渺。群疑為神,謹(jǐn)遵所教。夜又來,哭如昨。至七夜,安忽蘇,反側(cè)以呻。家人盡駭。女子入,相向嗚咽。安舉手,揮眾令去。女出青草一束,燂湯升許,即床頭進(jìn)之,頃刻能言。嘆曰:“再殺之惟卿,再生之亦惟卿矣!”因述所遇。女曰:“此蛇精冒妾也。前迷道時,所見燈光,即是物也。”安曰:“卿何能起死人而肉白骨也?毋乃仙乎?”曰:“久欲言之,恐致驚怪。君五年前,曾于華山道上買獵獐而放之否?”曰:“然,其有之。”曰:“是即妾父也。前言大德,蓋以此故。君前日已生西村王主政家。妾與父訟諸閻摩王,閻摩王弗善也。父愿壞道代郎死,哀之七日,始得當(dāng)。今之邂逅,幸耳。然君雖生,必且痿痹不仁,得蛇血合酒飲之,病乃可除。”生銜恨切齒,而慮其無術(shù)可以擒之。女曰:“不難。但多殘生命,累我百年不得飛升。其穴在老崖中,可于晡時聚茅焚之,外以強(qiáng)弩戒備,妖物可得。”言已,別曰:“妾不能終事,實所哀慘。然為君故,業(yè)行已損其七,幸憫宥也。月來覺腹中微動,恐是孽根。男與女,歲后當(dāng)相寄耳。”流涕而去。

  安經(jīng)宿,覺腰下盡死,爬搔無所痛癢。乃以女言告家人。家人往,如其言,熾火穴中,有巨白蛇沖焰而出。數(shù)弩齊發(fā),射殺之;鹣ㄈ攵,蛇大小數(shù)百頭,皆焦且死。家人歸,以蛇血進(jìn)。安服三日,兩股漸能轉(zhuǎn)側(cè),半年始起。

  后獨(dú)行谷中,遇老媼以繃席抱嬰兒授之,曰:“吾女致意郎君。”方欲問訊,瞥不復(fù)見。啟襁視之,男也。抱歸,竟不復(fù)娶。

  異史氏曰:“人之所以異于禽獸者幾希,此非定論也。蒙恩銜結(jié),至于沒齒,則人有慚于禽獸者矣。至于花姑,始而寄慧于憨,終而寄情于恝。乃知憨者慧之極,恝者情之至也。仙乎,仙乎!”

  譯文:

  陜西有個貢生,名叫安幼輿,為人慷慨有義氣,又好放生。如果看見獵人捉住鳥獸,往往不惜高價買下來放掉。­

  有一次,他舅父辦喪事,他去幫忙,回來時天已晚了。路過華山,慌忙中迷了路,在一個亂山谷里打轉(zhuǎn)轉(zhuǎn),走不出來,心里十分害怕。忽然瞥見一箭地之外有燈光閃爍,便快步投奔那里。正走著,又見幾步之外有一個駝背老漢,拄著拐杖從斜路上匆匆趕過來。安生停住腳步,剛想向他問路,老漢卻先開口問起他是誰。安生便把迷路情況說了一通,并說看見前邊有燈光,一定是山村,要到那里去投宿。老漢說:“那可不是安樂窩,幸虧我來了!快跟我走吧,我家茅廬可以住。”安生十分高興,跟著老漢走了一里之遙,看見一個小山村。老漢到一個柴門前敲門,一個老太婆出來,一邊開門一邊問:“郎君來啦?”老漢答應(yīng)著。安生進(jìn)屋一看,果然又低矮又潮濕。老漢挑亮油燈,請他坐下,便讓備飯。老太婆說:“先生是咱的恩人,不是外人!老婆子腿腳不利索,叫花姑子出來燙酒吧!”­

  一會兒,一個姑娘端著酒菜出來,擺好后,站在老漢身旁,一雙秋水般的眼睛顧盼著安生。安生一看,姑娘年輕俊俏,像個下凡的仙女。老漢又讓她去燙酒。西間屋里有個煤火爐,姑娘便進(jìn)去撥開炭火,燙酒去了。安生便問:“這是您的什么人?”老漢回答道:“老夫姓章,七十多歲了,就這一個女兒。莊戶人家沒有奴仆,因您不是外人,才敢叫妻子女兒出來,別笑話才是!”安生又問:“許了哪里的婆家?”老漢答:“還沒許人!”安生便不住口地夸贊她長得漂亮聰明。老漢正謙讓著,忽聽花姑子驚叫了一聲,急忙跑過去看,原來是酒沸出壺蓋火焰騰起。老漢一面把火撲滅,一面申斥說:“這么大丫頭啦,燙沸了還不知道!”一回頭,看見爐臺旁放著一個沒編完的青草心插的.紫姑神,便又申斥:“辮子這么長了,還跟小孩兒一樣!”說著便拿過來給安生看,還說:“就是貪著編這玩藝兒,把酒燙沸了。您還夸獎她,豈不羞死!”安生接過來一看,那紫姑神編得有眉有眼有袍裙,手工十分精致,禁不住嘖噴稱贊:“別看是個玩物,可也看出慧心!”反復(fù)端詳著,愛不釋手;ü米宇l頻來斟酒,嫣然含笑,毫無羞澀之態(tài)。安生注視著她,十分動情。­

  恰巧老太婆在廚房里招呼人,老漢應(yīng)聲進(jìn)去。安幼輿趁機(jī)對花姑子說:“一見姑娘的仙容,我的魂兒都丟了。我想托媒來你家說親,恐怕不成,怎么好呢?”花姑子默默地端著酒壺在爐上溫酒,似乎沒聽見。又問了幾次,都不應(yīng)聲。安生就向西屋里湊近,花姑子急忙站起身躲避,厲聲說:“狂生闖進(jìn)來想干什么?”安生長跪地上哀求,花姑子奪門要走,安生突然起身緊緊摟住了她。花姑子尖叫一聲,嗓音都顫了。老漢聞聲匆匆趕來詢問,安生趕緊松開手退出來,一臉羞愧,十分害怕;ü米訁s從容地對父親說:“酒又沸了,要不是安郎過來,酒壺就燒化了!”安生一聽,才放下心很感謝她,更加神魂顛倒,忘了是怎樣來的。于是裝醉離開酒席,花姑子也就去了。老漢給他鋪好被褥,也關(guān)門離開。安生睡不著,天不明就起身告別回家,立即托一位好友前來作媒說親。等到黃昏,好友回來了,竟然連村子都沒找著。安生不信,又讓仆人備馬,親自尋路去找。到了華山一看,盡是高山絕壁,果然不見那個村莊;又到近處打聽。山民都說很少聽說有姓章的人家。這才無精打彩地回家來。­

  安幼輿從此晝思夜想,飯吃不下,覺睡不著,不久便患了昏瞀癥,臥床不起了。家里人熬粥喂他,也都嘔吐出來。他在昏迷中總是呼喚花姑子,家人們也不懂是什么意思,只好日夜守護(hù)著,眼看病危了。一天晚上,護(hù)理的人實在困倦,睡著了。安生在朦朧中覺得有人輕輕推他,他略睜開眼看,竟是花姑子站在床邊,不禁精神清醒,望著她潸潸流淚;ü米拥皖^湊近他笑著說:“癡情兒何至到這個地步!”說著上床坐在安生的腿上,用兩手替他揉搓太陽穴。安生覺得頭上像是吹進(jìn)一股麝香氣,穿過鼻梁,一直浸潤到全身骨髓里去。揉搓了一會兒,就滿頭冒汗,漸漸地四肢也汗浸浸了。花姑子小聲說:“你屋里人多,我住下不方便。三天后我一定再來看你。”又從花襖袖里掏出幾個小圓蒸餅放在床頭,悄悄地走了。­

  到了半夜,安幼輿汗已消去,想吃東西,摸過蒸餅一嘗,又甜又酥,不知包的什么餡,就吃了三個。又用衣裳把蒸餅蓋住,就呼呼酣睡了。直到上午八九點(diǎn)鐘才醒來,渾身頓覺輕松。三天過去,蒸餅吃完,便精神抖擻起來。晚上,安生打發(fā)家人們散去,又怕花姑子來了打不開門進(jìn)來,便偷偷跑到庭院里把門閂都拔掉。不大工夫,花姑子果然來了,笑著說:“癡郎君!不謝謝大夫嗎?”安生高興極了,抱住她同眠,親愛已極;ü米诱f:“我冒著人說閑話的罪名前來,是為了報您的大恩。咱倆并不能百年合好,希望您早點(diǎn)另作打算。”安生默想了半天,便問:“素不相識,什么地方和您有過來往?實在想不起來。”花姑子也不回答,只是說:“您自己再想想。”安生又求花姑子與他正式成婚,花姑子說:“天天夜里來,固然不行;要想結(jié)為夫妻,也辦不到。”安生一聽,不禁一陣悲傷。花姑子說:“您一定要結(jié)為夫婦。那就明天晚上到我家來吧。”安生又轉(zhuǎn)悲為喜,問花姑子:“路這么遙遠(yuǎn),你一雙纖秀的腳,怎么說來就來了呢?”花姑子說:“我本來就沒回家。村東頭聾老媽是我姨,我住在她家。為了你拖延到現(xiàn)在,說不定家里已經(jīng)起疑心了。”安生與花姑子同床,只覺得她的肌膚和呼吸,無處不生香氣,問道:“你熏的什么香料,以致骨肉都有香味?”花姑子說:“我從來不熏香料,是天生就這樣的。”安更驚奇了。­

  第二天早上花姑子告別時,安生又擔(dān)心迷路,花姑子便約定在路口等他。天剛擦黑,安幼輿便騎馬跑去;ü米庸辉诼房谟,兩人一同走進(jìn)章家院子,老漢老嫗高興地迎他進(jìn)去。酒菜沒有什么名貴佳品,莊戶飯菜吃得格外香甜。晚上安生就寢時,花姑子也沒過來看看,安生很懷疑。夜深之后,花姑子才來了,說:“爹媽嘮叨個沒完,叫你久等了。”兩人倍加親熱;ü米訉Π采f;“今夜的歡會,就是百年之別。”安生驚問為什么。花姑子說:“我爹因為這小村荒涼寂寞,要搬家到遠(yuǎn)方去了。我和你的歡好,過了這一夜便到盡頭了。”安生不愿分手,翻來復(fù)去,嘆息不止。兩人正依依難舍,天透亮了,老漢忽然闖進(jìn)來罵道:“臭丫頭,清白門庭,全被你玷污了!真叫人沒臉見人!”花姑子大驚失色,慌忙逃了出去。老漢也退出去,邊走邊罵不絕口。安生又羞又怕,無地自容,趕緊偷偷溜回。­

  安幼輿回到家,好幾天坐不下來,心神不定,光景難挨。又想夜里再去;越墻進(jìn)去,見機(jī)而作。老漢既說有恩,即使發(fā)現(xiàn)了,總不會大加譴責(zé)吧。于是乘夜跑去,在大山中轉(zhuǎn)來轉(zhuǎn)去,又迷路了。這才驚恐起來。正在尋找歸路,又見山谷里隱隱有所宅院,便高興地朝那里走去。走近一看,是一座高門大院,像是大戶人家,大門還沒有關(guān)。安幼輿上前敲門打聽章家的住處。一個丫鬟走出來問:“深更半夜的,誰打聽章家呀?”安生說:“我和章家是親戚,迷路了,沒找到。”丫鬟說:“您不用打聽章家啦!這里是她妗子家,花姑正在這里呢,容我去稟報她一聲!”進(jìn)去不大工夫,就又出來邀請安進(jìn)院。安生剛登上廊下臺階,花姑子已經(jīng)快步迎接出來,對丫鬟說:“安郎奔波了大半夜,一定累壞了,快侍候床鋪?zhàn)屗?”不一會兒,兩人便攜手進(jìn)入羅帳。安問:“妗子家怎么沒有別人呢?”花姑子說:“妗子出去了,留下我替她看家。可巧你就來了,豈不是前世的緣分嗎?”可是安生一親近這女子,一股膻腥昧直沖鼻子,心里好生猜疑。這女子卻一把摟住他的脖頸,突然伸出舌尖舔他的鼻孔,安生頓時覺得像錐子扎進(jìn)腦袋一樣痛徹骨髓。他嚇壞了,想掙扎逃跑,身子卻又像被粗繩捆住,轉(zhuǎn)眼間便昏迷過去,失去了知覺。­

  安幼輿沒回家,家人們四處找遍。忽聽有人說黃昏時曾遇見他在山路上走,家人又找到山里,見他已經(jīng)赤身裸體地死在懸崖下面。家人感到驚異,又琢磨不出是何緣故,只好把他抬回來。全家人正圍著他傷心哀哭,忽見一個年輕女子從大門外一路嚎啕大哭著進(jìn)來吊喪,趴在安生的尸體上,呼天搶地地痛哭起來:“天啊,天啊!怎么糊涂到這地步啊!”直哭到嗓音嘶啞。才收住淚,向家中人們說:“千萬別急著收殮,停尸七天再說。”眾人不知這是何人;正要問她,她也不答理,含淚返身出門去了。家人招呼挽留她,她連頭也不回,家人緊跟出去,已經(jīng)無影無蹤了。大家疑心她是神仙下凡,趕緊照她的囑咐辦理。夜里她又來了,照樣痛哭如昨。­

  到了第七夜,安幼輿忽然蘇醒過來,翻了個身,呻吟起來,家中人們都嚇了一跳。這時,女子又來了,安生一見,是花姑子,相對嗚嗚痛哭起來,安生撰撰手,讓眾人退出去;ü米幽贸鲆话亚嗖荩辶艘簧帨,就著床頭給安生喝下去,一會兒,他就能說話了。他長嘆一聲說:“殺我的是你,救活我的也是你!”于是把那天晚上的遭遇述說了一遍;ü米诱f:“這是蛇精冒充我。你前一次迷路時看見的燈光,便是這東西。”安生說:“你怎么竟能讓人起死回生呢?莫非真是神仙嗎?”花姑子說:“早就想告訴您,又怕嚇著您。您五年前是不是曾在華山路上從獵人手中買下一匹獐子放了?”安幼輿一想:“是啊!有這回事。”花姑子說:“那就是我父親。上次他說大恩,就是指這件事。您那天晚上已經(jīng)轉(zhuǎn)生到西村王主政家了。我和父親趕到閻王面前告狀,起初閻王還不受理。是我父親提出情愿毀了自己多年修煉的道業(yè)替你去死,哀求了七天,才得到愚準(zhǔn)。今天咱倆還能見面,實在是萬幸?墒悄m然活過來了,必定癱瘓;須得蛇血兌上酒喝下去,病才會好。”安生一聽,恨得咬牙切齒,又愁沒辦法把蛇捉住;ü米诱f:“這也不難。不過多殺生命,會連累我百年不能得道升天罷了。蛇洞就在華山老崖下,可以在晌午過后堆上茅草去燒,再在洞外準(zhǔn)備強(qiáng)弓提防著,一定能捉住這妖物。”說罷,也長嘆一聲,說:“我不能終身陪伴您,實在令人傷感?晌覟榱四,十分道業(yè)已經(jīng)損去了七分,您就原諒我吧。這一個月來,常覺得腹中微動,想必是種下孽根了。無論是男是女,一年后一定給您送來。”說著又流下淚來,告辭而去。­

  安劫輿一夜醒來,果然覺得下半截身子就像死了一樣,用手撓撓,毫無痛癢,就把花姑子的話告訴家人們。家人們便按照說的辦法到華山老崖下蛇洞口點(diǎn)起火來。果然有條大白蛇冒著濃煙鉆出來,家人們一齊放箭,把它射死了;鹣缫院,他們進(jìn)洞一看,大小數(shù)百條蛇也都燒焦了。家人們把死蛇運(yùn)回家,煎蛇血藥物給安幼輿喝下去。服了三天,兩腿漸漸能夠轉(zhuǎn)動,半年后就能下床走路了。­

  后來安幼輿因思念花姑子,又獨(dú)自到華山里去,在山谷中遇見了章老太太,抱著一個襁褓嬰兒交給他說:“我女兒她向您致意、問候。”安幼輿剛想打聽花姑子的消息,老太婆卻轉(zhuǎn)眼間消失了。安幼輿把小被褥打開一看,是個男孩,急忙抱回家來撫養(yǎng),終生沒再娶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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