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齋志異之司文郎》原文及譯文
引導(dǎo)語:《聊齋志異》,簡稱《聊齋》,俗名《鬼狐傳》,是中國清代著名小說家蒲松齡創(chuàng)作的短篇小說集。下面是yjbys小編為你帶來的《聊齋志異之司文郎》原文及譯文,希望對大家有所幫助。
原文:
平陽王平子,赴試北闈,賃居報國寺。寺中有余杭生先在,王以比屋居,投刺焉,生不之答;朝夕遇之多無狀。王怒其狂悖,交往遂絕。
一日,有少年游寺中,白服裙帽,望之傀然。近與接談,言語諧妙,心愛敬之。展問邦族,云:“登州宋姓。”因命蒼頭設(shè)座,相對噱談。余杭生適過,共起遜坐。生居然上座,更不撝挹。卒然問宋:“亦入闈者耶?”答曰:“非也。駑駘之才,無志騰驤久矣。”又問:“何省?”宋告之。生曰:“竟不進(jìn)取,足知高明。山左、右并無一字通者。”宋曰:“北人固少通者,而不通者未必是小生;南人固多通者,然通者亦未必是足下。”言已,鼓掌,王和之,因而哄堂。生慚忿,軒眉攘腕而大言曰:“敢當(dāng)前命題,一校文藝乎?”宋他顧而哂曰:“有何不敢!”便趨寓所,出經(jīng)授王。王隨手一翻,指曰:“‘闕黨童子將命。’”生起,求筆札。宋曳之曰:“口占可也。我破已成:‘于賓客往來之地,而見一無所知之人焉。’”王捧腹大笑。生怒曰:“全不能文,徒事嫚罵,何以為人!”王力為排難,請另命佳題。又翻曰:“‘殷有三仁焉。’”宋立應(yīng)曰:“三子者不同道,其趨一也。夫一者何也?曰:仁也。君子亦仁而已矣,何必同?”生遂不作,起曰:“其為人也小有才。”遂去。
王以此益重宋。邀入寓室,款言移晷,盡出所作質(zhì)宋。宋流覽絕疾,逾刻已盡百首,曰:“君亦沉深于此道者?然命筆時,無求必得之念,而尚有冀幸得之心,即此已落下乘。”遂取閱過者一一詮說。王大悅,師事之;使庖人以蔗糖作水角。宋啖而甘之,曰:“生平未解此味,煩異日更一作也。”從此相得甚歡。宋三五日輒一至,王必為之設(shè)水角焉。余杭生時一遇之,雖不甚傾談,而傲睨之氣頓減。一日以窗藝示宋,宋見諸友圈贊已濃,目一過,推置案頭,不作一語。生疑其未閱,復(fù)請之,答已覽竟。生又疑其不解,宋曰:“有何難解?但不佳耳!”生曰:“一覽丹黃,何知不佳?”宋便誦其文,如夙讀者,且誦且訾。生跼蹐汗流,不言而去。移時宋去,生入,堅(jiān)請王作,王拒之。生強(qiáng)搜得,見文多圈點(diǎn),笑曰:“此大似水角子!”王故樸訥,觍然而已。次日宋至,王具以告。宋怒曰:“我謂‘南人不復(fù)反矣’,傖楚何敢乃爾!必當(dāng)有以報之!”王力陳輕薄之戒以勸之,宋深感佩。
既而場后以文示宋,宋頗相許。偶與涉歷殿閣,見一瞽僧坐廊下,設(shè)藥賣醫(yī)。宋訝曰:“此奇人也!最能知文,不可不一請教。”因命歸寓取文。遇余杭生,遂與俱來。王呼師而參之。僧疑其問醫(yī)者,便詰癥候。王具白請教之意,僧笑曰:“是誰多口?無目何以論文?”王請以耳代目。僧曰:“三作兩千余言,誰耐久聽!不如焚之,我視以鼻可也。”王從之。每焚一作,僧嗅而頷之曰:“君初法大家,雖未逼真,亦近似矣。我適受之以脾。”問:“可中否?”曰:“亦中得。”余杭生未深信,先以古大家文燒試之。僧再嗅曰:“妙哉!此文我心受之矣,非歸、胡何解辦此!”生大駭,始焚己作。僧曰:“適領(lǐng)一藝,未窺全豹,何忽另易一人來也?”生托言:“朋友之作,止此一首;此乃小生作也。”僧嗅其余灰,咳逆數(shù)聲,曰:“勿再投矣!格格而不能下,強(qiáng)受之以膈,再焚則作惡矣。”生慚而退。
數(shù)日榜放,生竟領(lǐng)薦;王下第。生與王走告僧。僧嘆曰:“仆雖盲于目,而不盲于鼻;簾中人并鼻盲矣。”俄余杭生至,意氣發(fā)舒,曰:“盲和尚,汝亦啖人水角耶?今竟何如?”僧曰:“我所論者文耳,不謀與君論命。君試尋諸試官之文,各取一首焚之,我便知孰為爾師。”生與王并搜之,止得八九人。生曰:“如有舛錯,以何為罰?”僧憤曰:“剜我盲瞳去!”生焚之,每一首,都言非是;至第六篇,忽向壁大嘔,下氣如雷。眾皆粲然。僧拭目向生曰:“此真汝師也!初不知而驟嗅之,刺于鼻,棘于腹,膀胱所不能容,直自下部出矣!”生大怒,去,曰:“明日自見!勿悔!勿悔!”
越二二日竟不至;視之已移去矣。乃知即某門生也。宋慰王曰:“凡吾輩讀書人,不當(dāng)尤人,但當(dāng)克己;不尤人則德益弘,能克己則學(xué)益進(jìn)。當(dāng)前踧落,固是數(shù)之不偶;平心而論,文亦未便登峰,其由此砥礪,天下自有不盲之人。”王肅然起敬。又聞次年再行鄉(xiāng)試,遂不歸,止而受教。宋曰:“都中薪桂米珠,勿憂資斧。舍后有窖鏹,可以發(fā)用。”即示之處。王謝曰:“昔竇、范貧而能廉,今某幸能自給,敢自污乎?”王一日醉眠,仆及庖人竊發(fā)之。王忽覺,聞舍后有聲,出窺則金堆地上。情見事露,并相懾伏。方訶責(zé)間,見有金爵,類多鐫款,審視皆大父字諱。蓋王祖曾為南部郎,入都寓此,暴病而卒,金其所遺也。王乃喜,稱得金八百余兩。明日告宋,且示之爵,欲與瓜分,固辭乃已。以百金往贈瞽僧,僧已去。積數(shù)月,敦習(xí)益苦。及試,宋曰:“此戰(zhàn)不捷,始真是命矣!”俄以犯規(guī)被黜。王尚無言,宋大哭不能止,王反慰解之。宋曰:“仆為造物所忌,困頓至于終身,今又累及良友。其命也夫!其命也夫!”王曰:“萬事固有數(shù)在。如先生乃無志進(jìn)取,非命也。”宋拭淚曰:“久欲有言,恐相驚怪。某非生人,乃飄泊之游魂也。少負(fù)才名,不得志于場屋。佯狂至都,冀得知我者傳諸著作。甲申之年,竟罹于難,歲歲飄蓬。幸相知愛,故極力為‘他山’之攻,生平未酬之愿,實(shí)欲借良朋一快之耳。今文字之厄若此,誰復(fù)能漠然哉!”王亦感泣,問:“何淹滯?”曰:“去年上帝有命,委宣圣及閻羅王核查劫鬼,上者備諸曹任用,余者即俾轉(zhuǎn)輪。賤名已錄,所未投到者,欲一見飛黃之快耳。今請別矣!”王問:“所考何職?”曰:“粹潼府中缺一司文郎,暫令聾僮署篆,文運(yùn)所以顛倒。萬一幸得此秩,當(dāng)使圣教昌明。”
明日,忻忻而至,曰:“愿遂矣!宣圣命作《性道論》,視之色喜,謂可司文。閻羅穆簿,欲以‘口孽’見棄。宣圣爭之乃得就。某伏謝已,又呼近案下,囑云:‘今以憐才,拔充清要;宜洗心供職,勿蹈前愆。’此可知冥中重德行更甚于文學(xué)也。君必修行未至,但積善勿懈可耳。”王曰:“果爾,余杭其德行何在?”曰:“不知。要冥司賞罰,皆無少爽。即前日瞽僧亦一鬼也,是前朝名家。以生前拋棄字紙過多,罰作瞽。彼自欲醫(yī)人疾苦,以贖前愆,故托游廛肆耳。”王命置酒,宋曰:“無須。終歲之?dāng)_,盡此一刻,再為我設(shè)水角足矣。”王悲愴不食,坐令自啖。頃刻,已過三盛,捧腹曰:“此餐可飽三日,吾以志君德耳。向所食都在舍后,已成菌矣。藏作藥餌,可益兒慧。”王問后會,曰:“既有官責(zé),當(dāng)引嫌也。”又問:“梓潼祠中,一相酹祝,可能達(dá)否?”曰:“此都無益。九天甚遠(yuǎn),但潔身力行,自有地司牒報,則某必與知之。”言已,作別而沒。王視舍后,果生紫菌,采而藏之。旁有新土墳起,則水角宛然在焉。 王歸,彌自刻厲。一夜,夢宋輿蓋而至,曰:“君向以小忿誤殺一婢,削去祿籍,今篤行已折除矣。然命薄不足任仕進(jìn)也。”是年捷于鄉(xiāng),明年春闈又捷。遂不復(fù)仕。生二子,其一絕鈍,啖以菌,遂大慧。后以故詣金陵,遇余杭生于旅次,極道契闊,深自降抑,然鬢毛斑矣。
異史氏曰:“余杭生公然自詡,意其為文,未必盡無可觀;而驕詐之意態(tài)顏色,遂使人頃刻不可復(fù)忍。天人之厭棄已久,故鬼神皆玩弄之。脫能增修厥德,則簾內(nèi)之‘刺鼻棘心’者,遇之正易,何所遭之僅也。”
譯文:
山西平陽府,有位叫王平子的秀才,大比之年,到北京參加順天府鄉(xiāng)試,在報國寺里賃了一間房子住了下來。報國寺中,在他之前就來了一位浙江余杭縣的秀才,和他作鄰居。王平子遞上自己的名片,要求與他相見。但余杭生不答理他。早晨或傍晚與他相遇,余杭生也表現(xiàn)得很傲慢。王平子很惱火他這種狂妄的樣子,就打消了與他交往的念頭。
一天,有一位少年到報國寺游覽,穿著白色的衣裳,頭戴一頂白色的帽子,望去很有點(diǎn)不凡的氣魄。王平子來到少年跟前與他交談,少年言談詼諧,妙趣橫生。王平子從心里對這位少年感到敬佩,問起他的鄉(xiāng)里門第,他說:“家住登州府,姓宋。”于是,王平子叫老仆人拿座位來,兩人相對談?wù)撈饋。恰巧余杭生從這里經(jīng)過,他們兩人就都起來給余杭生讓座。余杭生居然坐了上座,一點(diǎn)不謙讓,又問宋生說:“你也是到順天府來參加鄉(xiāng)試的嗎?”宋生回答說:“不是。我是一個才能低下的人,沒有騰達(dá)的志向。”又問:“你是哪一省的?”宋生就告訴他家住山東省。余杭生說:“竟然沒有進(jìn)取功名之心,足見你是很高明的。山東和山西,沒有一個通曉文字的人。”宋生回答說:“北方通曉文字的人確實(shí)很少,但是不通曉的人,未必是我;南方通曉文字的人確實(shí)很多,然而通曉者未必是你。”說完就鼓掌,王平子與他一唱一和,因而哄堂大笑。余杭生慚愧得很,氣呼呼地豎起眉毛,捋起袖子,大叫大囔說:“你們敢當(dāng)面出八股題,比試一下嗎?”宋生不在意地看著別的地方,微笑著說:“這有什么不敢的呢?”余杭生便急忙回到寓所,拿出一本《論語》交給王平子,讓他出題。王平子隨手把書一翻,指著說:“‘闕黨童子將命’。”余杭生站起來,尋找筆墨和紙。宋生拉住他說:“不用寫了,隨便用口說就可以了。我的破題已經(jīng)作出來:‘于賓客往來之地,而見一無所知之人焉。’”王平子捧腹哈哈大笑。余抗生憤怒地說:“你是完全不會作文章的,只會罵人,是個什么樣的人!”王平子盡力為他兩人調(diào)解,請另找一道好題。又翻出一個題目說:“‘殷有三仁焉’”宋生立刻答道:“三子者不同道,其趨一也。夫一者何也?曰:仁也。君子亦仁而已矣,何必同?”余杭生一聽,便不作了,站起來說:“你這個人也算稍有點(diǎn)才氣。”接著就走了。
王平子因?yàn)檫@事就更加尊敬宋生。一天,特邀宋生到自已的寓所中,兩人談了好長時間。王平子拿出自已所寫的全部文章,向宋生請教。宋生看得很快,一會兒就看完了上百篇。然后說:“你寫文章的功底很深,然而在你下筆為文時,沒有一個必定追求的信念,而只是存有一種僥幸取得成功的心理,這樣,你的'文章就落到下等里去了。”接著取出已看過的文章,一一給王平子解釋。王平子很高興,以老師之禮來對待他。讓廚房里的人,用蔗糖作水餃。宋生吃了水餃,很香甜,說:“我平生還未吃過這樣甜美的水餃,請你改日再作一次給我吃。”這以后,兩人的感情更加投合。宋生三五天必來一次,而王平子必作水餃給他吃。余杭生偶而遇到,雖然談的不多,但傲慢的氣概大大減少了。
一天,余杭生把自己寫的文章拿來給宋生看。宋生見上面圈圈點(diǎn)點(diǎn)極多,還有不少贊美之詞兒?戳艘槐,就放在桌子上了,一句話也不說。余杭生懷疑宋生未看,再次向他請教。宋生說已經(jīng)看完了。余杭生又懷疑宋生看不懂。宋生說:“這有什么難懂的?只是不好罷了!”余杭生又說:“你只看了圈圈點(diǎn)點(diǎn)和贊語,怎知不好呢?”宋生便背誦他的文章,好像早已讀熟了似的。一面背誦,一面指出文章的毛病。余杭生局促不安,汗流浹背,沒有說話就走了。
過了一會兒,宋生離去,余杭生進(jìn)了屋子,堅(jiān)決要看王平子的文章。王平子不給看。他硬是搜出王平子的文章,看到上面圈圈點(diǎn)點(diǎn)密密麻麻,嘲笑道:“這真像水餃子!”王平子本來性格樸實(shí),不善于說話,這一來,只能是含羞地聽著他說而已。
第二天,宋生又來了,王平子訴說了昨天的事。宋生非常氣憤地說:“我以為‘南人不復(fù)反矣’,這卑鄙的小子竟敢這樣欺人!有機(jī)會,我一定要報復(fù)他!”王平子極力勸他,說對人不要過分刻薄。宋生聽了深受感動。
考試結(jié)束后,王平子把試卷拿出來,請宋生看,宋生十分欣賞。一天,他倆偶然走進(jìn)大殿游玩,看到一個瞎和尚正坐在走廊里,擺著藥攤,行醫(yī)賣藥。宋生驚訝地說:“這是一位奇人!他最懂得文章,不可不向他請教。”就讓王平子回到寓所去把文章取來。王平子回到寓所正遇到余杭生,就與他一同前來。王平子走到和尚跟前,稱他老師。那和尚以為他是來求醫(yī)的,便問他患的是什么病。王平子說是來請教寫文章的道理的。瞎和尚笑道:“是誰多嘴多舌啊?我沒有眼睛,怎能評論文章呢?”王平子請他用耳朵代替眼睛,自已來念給他聽。瞎和尚說:“三場的文章有二千多言,誰能耐著性花那么多時間聽下去?不如把文章燒了,讓我用鼻子聞一聞就可以了。”
王平子遵從他的意見。每燒一篇文章,那和尚就聞一聞,點(diǎn)點(diǎn)頭說:“你是初次仿效幾位大名家的手筆,學(xué)得雖然不十分像,也做到近似了,我剛才是用脾領(lǐng)受的。”王平子問他:“這樣的文章能考中么?”和尚答道:“也能考中。”余杭生聽了,不十分相信,先把古代名家的文章燒了一篇試試。瞎和尚用鼻子聞一聞?wù)f:“妙啊!這篇文章我是用心受的。不是歸友光、胡友信等的手筆,怎么能寫這么好呢!”余杭生大為驚訝,便開始燒自己的文章。那瞎和尚說:“剛才領(lǐng)教了一篇,尚未體會到全部妙處,為什么忽然另換一個人的文章呢?”余杭生假意說:“朋友的文章,只是那一篇,這篇才是我寫的。”和尚聞了聞余下的紙灰,咳嗽了好幾聲,說道:“不要再燒了,實(shí)在咽不下去,現(xiàn)在勉強(qiáng)咽到胸膈;再燒,我就要嘔吐了。”余杭生非常慚愧地退出去了。
過了幾天,鄉(xiāng)試發(fā)榜了,余杭生竟考中舉人;王平子反名落孫山。宋生和王平子跑到瞎和尚那兒告訴他,瞎和尚便嘆了口氣說:“我雖然瞎了眼睛,但并沒有瞎了鼻子,那些考試官簡直連鼻子也瞎了!”一會兒,余杭生來了,得意洋洋地說:“瞎和尚,你也吃了人家的水餃么?現(xiàn)在究竟怎樣?”瞎和尚笑道:“我只是談?wù)撐恼铝T了,并不與你論命運(yùn)。你不妨把考官們的文章,各取一篇用火燒掉,我就知道誰是你的老師。”余杭生和王平子一同搜索,只找到了八九個人的文章。余杭生說:“如聞錯,拿什么懲罰?”那和尚氣憤地說:“把我的瞎眼睛剜掉!”余杭生燒了起來。每燒一篇,瞎和尚都說不是;燒到第六篇,和尚忽然對著墻壁大嘔大吐起來,而且放屁如雷,人們都笑起來。瞎和尚擦了擦眼睛,對余杭生說:“這才是你真正的老師呢!起初我不知道,驟然一聞,鼻子和肚皮都受了刺激,膀胱里也容納不下,直接從肛門里放出來了!余杭生大怒,要走,并說道:“明天我還來看你,你別后悔、別后悔!”過了兩三天,他卻未來,到他寓所一看,已經(jīng)搬走了。這才知道他正是那位考官的門徒。
宋生安慰王平子說:“凡是我們讀書的人,不應(yīng)該怨別人,應(yīng)當(dāng)嚴(yán)格約束自己。不埋怨別人,道德可以更高;嚴(yán)格約束自己,學(xué)問就會越來越深。當(dāng)前的不得意,固然是運(yùn)氣不好;但平心而論,文章不是已經(jīng)寫得很好了么!今后只要加倍努力,天下總有不瞎的人。”王平子聽了,肅然起敬。又聽說第二年還要舉行一次鄉(xiāng)試,就不回家了,留在北京,以便向他求教。
宋生對王平子說:“京城柴米太貴了,但你不要有后顧之憂,屋后有個地窖子,埋著許多銀子,可以掘出來用。”并告訴他埋在什么地方。王平子謝道:“宋朝的竇儀和范仲淹雖然很窮,卻非常廉潔,F(xiàn)在我尚能自給,哪敢玷污自己的名聲呢?”
一天,王平子醉后睡了,他的仆人和廚師便偷偷地去挖掘金窖。王平子忽然醒來,發(fā)覺屋后有聲,偷偷出去一看,銀子都堆在地上了。他們見事情敗露,都嚇得跪在地上。正要呵斥他們,發(fā)現(xiàn)一些金酒杯上刻著字,仔細(xì)一看,都是祖父的名字。原來王平子的祖父曾在南方做官,入京后住在這里,后來得急病死了,這些銀錢正是老祖所留下來的。王平子大喜,一稱,共八百余兩。第二天,告訴宋生,并拿出金杯給他看,想與他平分,宋生堅(jiān)決推辭了。王平子又拿了一百兩銀子送給瞎和尚,瞎和尚已走了。此后幾個月,他越發(fā)刻苦讀書了。
考期又到了,宋生說:“這次如果再考不中,那真的是命運(yùn)了!”誰知,王平子竟因違犯場規(guī)被取消了考試的資格。王平子還沒有什么怨言,宋生卻大哭起來,王平子反而安慰起他來。他說:“上天嫉妒我,讓我潦倒困苦了一輩子,今又連累了好友,真是命啊,真是命啊!”王平子說:“世間凡事本來都有定數(shù)的。像宋先生本無意求取功名,我考不中當(dāng)然與你的命運(yùn)毫無關(guān)系了。”他擦著眼淚說:“我早就想對你講,實(shí)在是怕你驚怪,我并非是世上活著的人,而是一個飄泊無定的游魂。我年輕時,很有些才名,卻一直不得志,連連落第。一氣之下到了京都希望得到一位知音,把我的著作傳下去。誰知,李自成進(jìn)攻北京那一年,竟死于戰(zhàn)亂。這樣一年一年地到處飄泊,幸虧遇到你,相知相愛,所以我想極力幫助你;讓好朋友得以實(shí)現(xiàn)我自己的宿愿。誰知今天,我們在文場上的命運(yùn)是如此的不幸,誰又能無動于衷呢!”王平子也感動得掉下眼淚,問他:“為什么一直被埋沒?”他說:“去年上帝有命令,讓孔老夫子及閻羅王核查歷劫的鬼魂,上等的在官署中備用,其余轉(zhuǎn)生人世。我的名字已被錄用,之所以未去,因?yàn)槲蚁肟吹侥憧贾泻蟮目鞓贰,F(xiàn)在我們只好告別吧!”
王平子問他考的是什么官職,他說:“梓潼府里缺一名司文郎,暫時叫一個耳聾的書僮代理,這就是文運(yùn)顛倒的原因。萬一僥幸得到這個官職,一定要圣教得以宏揚(yáng)光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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